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网师故事 | 石楠校区的月季花

贺侠 新网师 2024-01-09
作者 | 贺侠审核 | 李勇编辑 | 张明坤
编者的话:
本周开始,我们新网师公众号开辟“网师故事“栏目,这里是一个分享自己网师小故事的天地,如果你愿意,你会被看见!

早晨上班,走在凉爽的大街上,我想到父母。端午节前的某天,他们的纷争。这一次是生活中的积怨,鸡毛蒜皮的累积。

我对妈妈说:你说别人瞧不起你,你不仅要注意穿得干净体面,还要看看书,有些文化。

从让母亲看书这个角度,试着调解父母的纷争,这是我加入网师的一大进步。从前的劝慰是治标不治本。

母亲那一上午,看了几本儿童绘本。她说,有一位老同志就是每天看图画书。

母亲眼睛不好,我建议她拿上放大镜也要看书,每天少看一点。

父母都很重视我们的学习,上中学的时候,母亲说:你俩要是不好好念书,我就给你们跪下!

我和妹妹一年四季都挺爱看书。时光流逝,我和母亲的话却少了。

带老妈去郑州参加共读,简直是沽名钓誉啊。我很惭愧。只不过是一个模仿秀而已。几年前,碰到一位高中同学的母亲。她说,上海、广州、深圳……这些大城市她都去过了,儿子出差带她去的。尽管极力掩饰,老人还是没有掩饰住她的骄傲。人家儿子尚能如此,我这做女儿的也就带带母亲好了。在公司出差总是一行人坐公车,出去就是忙工作,不会让你带家人。

在郑州,母亲在石楠校区的漂亮操场上,盛放如一朵红红的月季。她说脚痛,这双鞋在太原走路从不硌脚,很舒服的呀?

我在教室里学习,母亲站在外面等我,一站几个小时。

然而,牵着母亲的手,她的手是如此地硬涩,没有柔软的感觉。母亲让我看路边的枸树、楝树,她说:这是老家也有的树,枸树叶子可以捋下来喂猪。文化是一个广泛的概念,母亲的生活知识也是文化。但,母亲的手是硬的,和母亲的关系也是硬的。她最爱看“小郭跑腿”这个电视节目,家长里短,累日长年,不厌其烦。爸爸说:你妈妈,她就那么个见识,她看的节目就那个层次。

妈妈虽然喜欢我们看书,学习。我们学习她就心甘情愿地做饭,操持家务。但有一回她却把我儿子的几本图书随手给了人。在潜意识里,她并不是珍爱书的人。

我时常想忘却年龄的增长,我依然是豆蔻少女,母亲依然是三四十岁。母亲很矮很漂亮,她有一双她的家族标志性的,黑亮、和善、清澈的大眼睛。我时常想擦去脸颊上的老年斑,抚平眼边的皱纹,回到童年。穿着母亲做的衣服和布鞋,站在故乡的地头,见她刨起满地的红薯,见月光照着她挑起一担红薯。她是如此的矮小,她是如此的高大,在我和山中恐怖的黑夜之间筑起一道屏障。

我是这样的嫌弃她,说话毫无文彩,行事一无润泽,只盯着蝇头小利。她暴躁又深深地自卑,她强硬又深深地无助。

那一个早上,端午节就要到了,不管多大,她总是迂腐地给我的手腕上系一圈五彩绳:多大你也是我的孩子,系上它避邪气。

那一个端午即将来临的早上,母亲的门牙掉了,她的嘴一时塌陷,脸像发皱的胡桃。母亲是陌生的,陌生的让我不忍直视。母亲是衰老的,她的个子欲发矮小。我不敢直视她,那就是自己将来的轮廓吗?

她不停地诉说,偶尔流泪。我背着母亲泪落如雨。

不知道妈妈是不珍爱书,还是她珍爱我,她把她的《圣经》给了我。母亲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信了基督教,那时父亲在事业上孜孜以求,“求之不得,辗转反侧”。母亲信教有明确的目的,我保佑你考上大学,你爸工作顺顺当当。有一段时间她没有去聚会,一天,家里来了几位教会的姊妹,岁数比妈妈大,她们非常谦卑,只在一进门的小厅紧挨着坐下,“我们来看看瑞姊妹。”(我妈名瑞。)父亲递给她们每人一个水果,她们没有客气接过去,纷纷说:感谢主!

她们走后,我们都大笑起来。父亲说,不说谢我,却感谢主!

母亲没有给我们普及宗教知识,她不是不懂就是表达不出来。她聚会回来,唱一些流行歌曲,但歌词是基督教的内容,我和妹妹又是大笑。

二十年后,我似乎遭遇了精神危机,我想成为我自己,寻寻觅觅,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巧合,我也走进了一个基督教聚会的家。我不喜欢家庭聚会的形式,空间狭小。我怕被人关注,不想让人知道我的名字,只想自由地呆着。参观了几座教堂,又大又干净,环境令人心怡,然而,都是天主教。

每个周日来听一听讲,我心中慰贴,神情安祥,感到这是我一周的精神食粮。在这之前,我已看了尼采的《权力意志》,叔本华的《人生的智慧》等哲学书,但理解水平有限似懂非懂。在这里,讲道者讲一段圣经,就会进行大段的阐释、发挥。虽然层次不算很高,但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。至少,这里给人选择的自由,你可以接受洗礼,也可以仅做一个旁观的听众。我选择了后者。我的认识在替我做选择。如果有人稍表现出拉我入教的企图,我早就逃跑了。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然而,我已经跑掉好久好久了。

那是我看了费尔巴哈的《基督教的本质》,这一次我看出了它对基督教的否定,一时间我失去重心,心沉大海。我颓然地倒在床上。

既然向上帝祈祷就是在向自己祈祷,我的心灵就要成长,足以做自己的依靠。我学了一段时间心理学,老师讲课纵横捭阖,如春风化雨,疾风骤雨,涤荡着我的心,在我眼前打开一片新天地。我通过了咨询师的考试,但我的知识储备远不能做一名心理咨询师。“以其昏昏,使人昭昭”,徒增罪过。要是有人来咨询我,我会是个好的倾听者。

父亲可以看一些书,他看书很慢,擅于把书中的内容讲出来。他看书不多,讲起来绘声绘色,增枝加叶,恣意发挥,妙趣平添。他说自己的这个本事叫:四两卖成一斤半。有一回,他给我们讲故事——“刺杀孙传芳”。简直是出神入化,听得我汗毛直立。后来,在书架上找到了那本小册子,只是简单的一个叙事,父亲随口就进行了很大的艺术加工。

父亲在书法上下了一辈子功夫,主攻狂草,他的草书风姿翩翩。近几年他练楷书,也娟秀灵动。他的傲慢,是不是和常年狂草有关呢。

我总是用苛刻、批评的眼光去看待他们,却不反省自己。川端康成在《水月》中写道:“自己的脸庞不用镜子照就看不到。”

父母在种地的时候是本真地生活在大地上,他们粗糙的手,被阳光晒黑的脸庞,证明他们是大地之子,大自然之子。在喧嚣与疯狂的城市一角,耕耘着一块真实的土地,凭籍这块土地,他们与自然相亲。那一块地,深绿浅绿,焕发着无限生机,蓬勃着旺盛的生命,弥漫着醉人的草叶与泥土的芬芳,吸引着鸟雀的清鸣。露水反射太阳光,老鼠咬食玉米,野猫追杀过来。我的父亲母亲在高楼窗户的俯瞰下过着田园生活。

这几年,我享用着父母种植得来的果实。各种蔬菜,玉米、红薯。秋天,母亲爱炫耀她的大南瓜。不知何为哲学的她,会说出一句哲语“大地是母亲,种下一点种子,就长出吃不完的东西……”

早上,母亲常常五点多就到地里去。为了防偷,爸爸用树枝木棍搭起了篱笆。为蓄肥,用废木板围了一个小厕所。爸爸动用他年轻时当过木匠的功底,建了一间小木屋。小屋没有窗户,只有门。里面放了一张床,一张小桌子,还有一些家什。两个老顽童像过家家一样在这里烧火做饭,他们是不是在这里找到了人生早年艰苦生活的感觉?“人生若只如初见”,生命最早的记忆深深印刻在心。几十年客居城市,魂系故乡,但村庄犹在,居处难存,归去亦是外来客。父母的这间风雨不侵的小屋,是不是给了他们叶落归根的感觉?

朝朝暮暮,他们一趟趟背水浇地,一遍遍松土锄草,与家乡的农人遥相呼应。他们和种地的邻居有了共同话题,互相扶助。和土地原来的主人,成了朋友。把菜分享给亲戚、老乡,他们自我的价值得以实现。老有所为,是身心健康所必须的。这实在的劳动果实,使他们部分地成为了他们自己,彰显了“存在本身”,他们的“属己性”。母亲说:我不会到公园里唱歌跳舞,到地里干干活,晒晒太阳,最适合我。

36岁才来到城市的母亲,角色很难改变,她曾说:在老家我很会种地,也很会养猪,有一年咱们买了一只小猪娃,养了一阵,一天夜里被狼咬死了,真伤心哪。

母亲没多少文化,但有时也表现出细腻的情感。妹妹上小学前回老家让奶奶和姑姑带了一年,接回来的第一天晚上,妈妈蹲在妹妹面前说:叫妈妈,叫妈妈!

妹妹不肯叫,妈妈突然哭了:孩子不叫妈了!

我不能走进母亲的内心,那是一片异质空间。甚至不想去想。有时打电话,却不能坚持听完她的话语。《论语》里子夏问孝,子曰:“色难。”

网师强调共读,共读是联系心灵的纽带。我想和母亲共读一些㳀显的读物。可是,这一次去图书馆,却没有给母亲借图画书。今天打电话,又忘了检点她看了《读者》没有。

妈妈,我为什么要在您面前表现出优越感?在你眼中一定是丑陋的可气的傲慢。

我不想随随便便地老去,如果读书可以使人不断生长,那是适合我的方式;一位哲学家说:“事业才是你的宗教”,对于我,哪怕希望如米小也要勉力为之。

母亲的假牙安好了。从诊所出来,母亲的情绪平静了很多。

繁琐的纠纷是因为缺乏自我意识,总是为别人生活。母亲是传统的,用奉献于家庭来体现自身的价值。但没有追求个人存在,获得幸福是一种侥幸。

星期天,我们来到菜地,母亲正从小屋出来,说:早给你准备好了生菜、水红萝卜、西葫芦。

她又对我爱人说:“海涛,咱们再给你妈拔些生菜。”

妈妈的地分成许多个版块,每种菜有各自的领地。卷心菜张着大怀抱,茄子刚开花,水萝卜叶子旺盛,小西葫芦躲藏在大叶子底下,滋生大族——豆角,还没有崭露头角。面积最大的玉米王国,也还未长成青纱帐。我们走到那一小块黄绿色的生菜地边,拔起一棵棵带着湿润泥土的鲜嫩的生菜。海涛说:妈,够了,这一大袋子,我妈吃不了。

母亲站起来,她的小脸黑得像没有洗过一样,旧衣旧衫沾着泥巴,头发在太阳下汗浸成柳。

母亲的菜地,美如碧玉,清香扑面。

吃饭的时候,我问:“妈,你看书了吗?看了几篇文章?”

她厌烦地扭过头去。

维特根斯坦说:对某人谈他不理解的东西是徒劳的,哪怕你告诉他,他也照样不能够理解。

想改变年逾古稀的母亲也是徒劳的吗?我说“爸,你督促我妈每天看一篇《读者》上的文章。”

爸爸说:“那得看你妈喜不喜欢,你喜欢的你妈未必喜欢。”

给母亲打电话,偶尔就像吃了稻草一样。我发誓再也不给她打电话了,但才隔一天,又按捺不住和她通话,忘了“稻草”,只叫一声“妈”也好。

理想是月亮,母亲犹如六便士。在《非理性的人》中有一段话:基尔凯戈尔放弃了丽琪娜,从而永远地放弃了他所渴求的常人生活的慰藉,他也就遭遇了他自己的存在,……”

我离不开常人生活的慰藉。离不开父母双亲对我的爱,和我自己作为主体去爱他们,这双重的慰藉。但我也探究自身的存在。

五月初的春天,北方太原开了不少花,“花中皇后”——月季,却还风姿未展。南下四百三十公里抵达中原郑州,在郑中三附小石楠校区,操场边盛放的月季,令我怦然心动。

这一片藤木月季,枝高而朵大。端庄美艳,冰清玉洁。芳香馥郁,不可亵玩。浪漫明丽,情深而寿。

站在那边等我的妈妈,她玫瑰红的衣服融入那花团锦簇。在朝霞渲染中,在夕阳的斜晖下,月季和母亲相映成画。


贺侠,女,1972年11月1日生。山西晋城人。定居太原。山西地方铁路集团公司职员。网师2020年秋季学员。

 明早五点不见不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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